Common Law：Nothing in Common(16)

9/5 #16


一直到下午的會議結束，Wes Mitchell都還在發呆。


發呆似乎也是個不大正確的形容詞，他還是有問必答，給的答案也正確，但你可以發現他的確心不在焉，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。Mike試過探過幾次口風，Mitchell的回答只是單字的：恩，喔，偶爾一個「啊？」，上揚的尾音擺明了根本沒把他的問題聽進去。


這種像是連著四十八小時沒睡覺的恍神狀態，這個人還可以和對方代表律師進行答辯，Mike Ross不得不打從心底佩服；Mitchell看上去跟自己年紀相仿，也許大個一、兩歲，是剛加入律師事務所不久的新人，他本來很高興「新人」這個詞不再是自己專屬，但Mitchell嫻熟處理案子的態度和速度，根本沒半點「新人」的樣子。


一開始他覺得頗有壓迫感，但說不上為什麼，他並不覺得Mitchell討厭；Mitchell的表現出色，但奇特的是他似乎沒有想和誰競爭的意思。他就只是把事情做好，不邀功，不特別搶大案子。分派給他什麼他就做什麼。


非常，奇怪。Mike Ross碰過形形色色的律師，他自己則是從偽裝律師(根本沒考過律師資格也沒真的上過哈佛)開始當律師，但沒碰過感覺「不想當律師的律師」。


他一開始打定主意不要多做接觸的，Wes Mitchell雖然沒有非常明顯的表現出來，但不冷不熱的態度也表示他對交朋友拓展人際關係不是那麼有興趣。而其實他當時也只是路過那個街角的咖啡館，剛好轉頭看到。


撞見那個警官的時候Mitchell臉上的表情，Mitchell一直以來冷漠的殼不見了。取而代之的……那股強烈的情緒他一時說不上來，但似曾相識。近似於看著某個希冀擁有但無能為力的事物，想伸出手去碰觸但一方面又盡力制止自己；那個瞬間的Mitchell看起來，很近。


重疊了某個他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影子上去。


所以他走上前去。


所以他雖然一眼看出文件上的字跡是Mitchell的字跡，反射性的覺得事有蹊蹺，他還是配合演出；其一、Mitchell認識那個警察，關係大概也不尋常，其二、那份文件上的資料，Mitchell不想讓他看到。


「老朋友嗎？」他刺探性的問了一句。


「我不認識他。」


Mitchell的回答和表情是兩回事，不過他認得那種表情：其實很想回到過去。


然後他開始覺得有點興趣，或許不單純只是因為那似曾相識的表情，覺得看到自己的影子，覺得自己可以理解而同情心作祟什麼之類的，比那更多，一種他說不上來的衝動。


氣味還是其他什麼……說不上來但勾起了某種衝動，在他接觸Mitchell的時候直衝背脊，他從一開始就承認Mitchell是很有魅力的人，但這個……像是那份魅力瞬間被放大十倍而他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：想要碰觸更多，想要看到更多淡漠之下的表情，想要……


如果說Wes Mitchell打從見到那個警探之後，剩下的時間就花在發呆上；那麼他剩下的時間就花在克制自己上，那股莫名奇妙的衝動讓他困擾。他特意在事務所留到很晚，但沒想到他打算離開的時候還有人的辦公桌還亮著燈。


Mitchell的位置。



－－


禁制，加不上去。


因為他集中不了精神。他其實沒有受傷或是真的被撞痛哪裡（頂多就是兩個人壓在身上重量很重），但Travis注視他的眼神讓他不知所措，沒辦法再把注意力分給其他事情。他讓Ross碰觸他，連Ross碰觸他這件事他都慢了一步才發覺。在那之前他本能式的順從，有人拉他，他就順著那個力量站起來。


他也的確需要某個引導的力量，不然他大概就那樣一直呆在原地。Mike Ross的出現剛好成為絕佳的掩飾，提醒他還有任務要做、還有偽裝身份、還有會議還有証人還有工作；他的確在心中模擬過：如果見到Travis，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。但每一次的模擬最終都得不到結果。


更何況他在Travis眼中讀到前所未見的認真。那像把刀一樣沿著咽喉一路向下割到心口，他害怕自己讀到的情緒不是真的，但如果這份情緒是真的那他又更加不知所措。


他熟悉的Travis本來應該和認真無緣，幾年來他在他的搭檔身上唯一看到的情感處理模式，就是遊戲人間、當下享樂式的One Night Stand。Travis Marks從來不願意和哪個誰認真發展伴侶關係，Travis Marks只需要排解寂寞，但不需要伴侶。


太清楚這點所以他也不容許自己把心中的情感當成真的。


那或許是錯覺，他孤單了太久，又在身體虛弱的時候得到強大的Alpha提供的依賴。Travis只是剛剛好填上了那個空格，而如果Travis本來就沒有發展伴侶關係的打算，他所冀求的東西一開始就不可能存在，那麼保護自己也不傷害Travis的最佳方式，就是他先，離開。


離開然後等待這一切過去。Travis或許只花一天，好一點可能一個禮拜，就會忘記他們共處的時光。而他……他其實從來就沒辦法放下任何人，更沒有辦法忍受自己被丟棄。


但是，如果，那個最不可能發生的如果……如果Travis是認真的呢？


為什麼那個注視他的眼神那麼強烈那麼陌生那麼認真，讓他心中幾乎快要成功壓制的情感再度甦醒，他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完全放棄了。



「我不認識你。」



他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，Mike Ross是他碰過最聰明的律師，雖然似乎和他調查的人物無關，在事務所裡的職位也還不高不足以到核心，但把任何可能洩露他身份的消息攤在這傢伙面前都是危險的。Ross太精明，他也不想捲入其他無關的人。


而更加深壓在胸口那把刀的力道的是，Travis立即就明白他的意思然後配合行動。


那種不用言語也不用特別做出什麼動作，自然而然就能理解對方的行動模式；就算上一秒在吵架，但當目標一致的時候他們知道怎麼配合對方；有這個人在身邊，所以可以放手去做的感覺。


－－他，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就，已經開始依靠Travis Marks了吧？


因為有Travis在，因為Travis會衝出去，因為Travis會替他擋著。


突然覺得很懷念，那個擋在自己跟前的背影。


那份把自己擁入懷中的溫度。



－－


Mike Ross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家。他回答車鑰匙掉了，這是實話。


他的車還該死的留在那個轉角咖啡館附近，天知道市政府會收他多少錢的停車費。


他應該找個理由把Ross打發走的，但出乎意料他沒有那樣做。深刻的孤獨感就像他無力再給本能加上枷鎖一樣，Travis的眼神盤繞不去。如果他是認真的、如果、如果、如果。他彷彿再也殺不死心中那份希望。


一方面覺得可能一方面又覺得不可能，他有種神經快要因此崩斷的錯覺。


「你還好嗎？」


這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他聽到Mike Ross這樣問自己，但這一次他抬起頭來對上那個視線突然覺得不想掙扎了，不好，他說，低下頭嘆口氣，按壓隱隱生疼的眉心。


「我又餓又累又想睡。」他用一種認輸的無奈語調說：「希望市政府在他媽的多收我幾百塊停車費之前保管好我的車，最好半點不要有刮傷。」


Mike Ross笑了，不是一般社交公關的笑容，真心誠意被逗笑的那種，他一直覺得這人就像個大男孩，聰明，但總有幾分青澀，現在這種笑法看上去更像孩子。


「你覺得我們去吃晚餐，然後我送你回家，這主意怎麼樣？」


澄澈的笑容。不帶心機，讓人覺得很舒服的笑容。


「……好。」




－－


還有一個場，不過我累了。一章分三段發是怎麼回事XD